“Therefore am I still a lover of the meadows and the woods, and mountains; and of all that we behold from this green earth; of all the mighty world of eye, and ear -both what they half create, and what perceive; ”
(因此我仍然愛著草原、森林與高山，以及所有我們能從這綠色世界看見的，還有能從所看所聽的過程中可以感受到的—摘自威廉‧華茲華斯 「丁騰修道院」)
朗月當空，萬籟俱寂，星星們都被天邊的雲一捲而去，偶有山羌的叫聲劃破寒夜裡的寧靜。拾級而上，跟隨冰雪的蹤跡，越過黑森林的領地，我又一次地回到雪山的懷抱裡。零下十度的破曉時分仍舊是凍寒逼人，但是月夜裡雪色盈盈的圈谷還是美麗如昔。不若華茲華斯站在詩作裡的梧桐樹下，重新望向五年前曾經欣賞過的英國鄉村美景，我還不曾體驗與雪山闊別數年的分離，但與詩人同樣地對熟悉的一草一木仍有著感動的心。雪山對我而言不只是海拔3,886公尺台灣第二高峰，或是有著巨大圈谷作為冰河來過的鑿鑿確據而已，這裡的每個細節在四季裡都充滿了變化與趣味，讓我深深為之著迷。
寒冬就像是納尼亞王國裡的白女巫，朝著群山伸出急凍的手，向萬物吐出枯乾的氣息，冬季裡的雪山，連一株盛開的馬醉木都難尋，玉山小檗也只能空著暗紅色的小尖枝，默然低頭立於冰霜之中，主峰上一群圓柏枯木更突顯出他們的破敗蒼白，連平日黑森林底下有著鮮活飽滿綠色的苔蘚們也是洩了氣似的了無生息，只有巒大花楸等著孕育出鮮紅色的果實，好在難得的燦爛冬陽裡搖曳生姿。
在枯寂寥寥之中，看來僅有霜雪能盡情地遊戲，嚴冬裡的清晨，葉梢上結的不再是露珠，而是一層細薄精緻的白霜，儘管它們在陽光下是稍縱即逝，每一顆小小冰粒所反射出的細碎金光竟是如此的璀璨奪目，又或在枝節上長出一片片形狀、厚薄不一的立體冰晶，植物們看似歇了工，反倒是冰晶們結出一朵朵晶瑩剔透的冰花來，瞧那似乎是永不重複的結晶圖案，在在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這次來到雪山，雪況比去年好的多，過了東峰以後，山徑上多多少少都還有些殘雪，黑森林8.5K後就不時見到路面厚厚的結冰，水源處附近的冰層也很多，9K以後整片林地都為皚皚白雪所覆蓋，灑進林間的陽光和黑森林在雪地上的投影所交織而成的畫面，真是美極了。
當詩人坐在幽暗的斗室憂鬱愁煩，突然想起某日漫遊在外所遇見隨風起舞的鮮黃水仙，那時他說這群水仙花簡直就是Bliss of Solitude，喜悅之心油然而生。被繁雜人事鬧得頻頻冒出低山症症狀的我，卻是藉著想起常綠的翠池圓柏、挺拔的黑森林、還有仍在期待的粉白杜鵑，讓思緒遠遊，企圖躲開塵世喧囂，唉這些瑣事弄得我的心靈如此枯乾，直到再次和黑森林擁抱時，冰冷潤澤的空氣和枝葉沙沙的低語才讓我好似重新活了過來。詩人說大自然有一種力量，能讓人在寧靜之中重新恢復，而當我們理解到這股和諧的力量，和深藏其中的喜悅，便能對人生中許多事情有新的看見。
如果不是雪山起的頭，我想我永遠不能稍稍理解華茲華斯在詩作裡所說的那種熱愛大自然的心情。他對於濃郁的山林之色有著極其強烈的喜愛，沒有其他所看所想能使他轉移這樣的情感，同時他能從大自然當中感受到各式各樣的豐富，就有如在心靈與記憶裡添加許許多多的珍寶一樣，他認為從大自然所得到的是一種永不背叛的愛，大自然對於華茲華斯而言，是思緒的錨、是那乳養的、那帶領的、心靈的保衛者和他整個人的靈魂所在。由於華茲華斯對於自然環境的情感是如此濃烈，即便只是一個天藍山青的日子，他都能從其中獲得極大的滿足與喜悅，從「寫於三月」這首詩作中，這樣的情緒表達便是顯露無遺：
“There's joy in the mountains;
There's life in the fountains;
Small clouds are sailing,
Blue sky prevailing;
The rain is over and gone! “
「因此當你獨自漫步時，就讓月光傾瀉在你身上吧，也讓潮潤的山風自由地朝你撲去吧! 」山林裡各式各樣的豐富與美好，都是大自然無私又無償的餽贈，然而這樣的禮物需要旅人細心的觀察與敏感的體會，那為何又要如此腳步匆匆呢? 當我行走在熟悉的雪山路徑上，聽著腳下的落葉或是積雪所發出的細碎聲響，想起出發前閱讀多次的華茲華斯的長篇詩作「丁騰修道院」("Lines Written A Few Miles Above Tintern Abbey"，他美妙流暢的文字表達出他對於大自然的傾慕之情，我想這應該是來自於一個人內心深處對於大自然最純真的讚美了，多麼希望能像他一樣能把這次山林之旅的所聽、所見、所感都一一細數，收藏在記憶的多寶格裡面，我也願像他筆下的漫遊者，繼續如雲一樣悠然漫步在雪山，在這片我所愛的崇山峻嶺。
謹以此拙文向熱愛自然的華茲華斯致敬。
註：華茲華斯的詩作
丁騰修道院
http://www.bartleby.com/145/ww138.html
寫於三月
http://www.poemhunter.com/poem/written-in-march/
我獨自漫步，像一朵雲
http://www.poetryfoundation.org/poem/174790
其他選作
http://www.theotherpages.org/poems/words0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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