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裡在玉山尋訪春天

不知今夜山中，是何等光景；
想也有月有松，有更深的靜。
我想攀附月色，化一陣清風；
吹醒群松春醉，去山中浮動。
-- 摘自徐志摩《山中》(原文參見註1)

梭羅說風和陽光是開啟種子的鑰匙，那麼我猜春天裡不時交替的微光和細雨就是大自然那雙催生芽葉苞花的無影手了。清明節之前，一陣陣像牛毛花針又帶著絲絲涼意的春雨，讓家裡和街坊鄰居的花逐次綻放，就好像展示春裝的時尚櫥窗一樣，牆頭巷尾滿是一片粉淡嬌嫩，這可是春天的顏色。有天當我欣賞著窗檯上染著一抹初春朝陽的蘭花，還在想著春暖花開的清晨時刻是多麼可人，心裡一個轉折，揪起了不知今年高山杜鵑開花景況會是如何的問號。

春季裡陰晴不定的天氣，實在很難作高山出遊的計劃，但到底還是按捺不住到山裡享受陽光、花香和繽紛春色的情緒與想望，清明假期的玉山行就這麼行了。春天的蹤跡雖是多變，但它的身影卻是溫柔的。海拔3,000公尺上的天空是片漾漾水藍，飄著淺白水光的雲靄；陽光就像是林徽因寫出的那種融雪後的鵝黃色(參見註2)，即使在晴日當空的午後也僅僅是春暖襲人而已；空氣裡還有些微凍的溫度，但已經能嗅到帶著暖意的雨水以及冰霜逐漸化去的潤澤，還有在初綻花朵與嫩條枝芽的新鮮氣息。 

馬醉木是這批早春裡爭先開出的小花之一，從登山口到觀景台的路上都能看到這一叢叢盛開的奶白色小鈴鐺；細葉杜鵑睜開了她天真秀麗的雙眼，玉山薊的綠色小葉盤開始在岩壁與泥土的縫隙乍現，步道旁的箭竹則已經逐漸脫去蒼白的外衣，二葉松的針葉裡迸發出新鮮卻又青澀的果實，高度略低的玉山圓柏也開始在葉尖發出柔嫩的黃色小芽球，高山上的春天多麼讓人喜悅呀! 當我還在這「一樹一樹的花開」(參見註2)之間流連，抬頭一看，呵~~這可不就是我期盼多時的高山杜鵑嗎? 這四月春裡初放白色杜鵑花是多麼的輕盈可人，薄透透的花瓣閃爍著鮮妍粉色，又透著金光，真的很想好好的捧在手心裡，輕輕地親吻她，就像春天如此溫柔地對待她一樣。

即使從登山口到排雲山莊都能輕易查覺春天輕盈可愛的腳步，但從排雲山莊以上到頂峰，卻又顯出初春在高山上的另外一番面貌。就在上山的前幾天，豐沛的水氣帶來了薄薄春雪，好在接連而來的清明假期轉為晴朗穩定的天氣，二次登頂才能完成。在走上主峰的凌晨時分，過了主峰、南峰和排雲山莊的叉路口後，隨著高度上升，積雪越發增多，而風口前後的攀爬路段，這裡的玉山圓柏和杜鵑們都還在冰凍之中，步道上積雪與硬冰最深處也約莫有個10來公分。如果和沿著雪山圈谷邊冬攀上山的情形比較，這時節往玉山主峰最後的500公尺，即使冰雪的厚度不深，但因為玉山頂峰下這段路較為崎嶇、又有較高的落差，再加上強風吹襲的影響，即使是天氣條件穩定的情形下，穿著六爪冰爪都只能說是勉強應付，一路上我都是緊抓著鐵鍊不敢鬆手，深怕跟著鬆雪和滑散的冰粒往下滑，由此可見深冬裡的這段路有多麼難行。清晨登頂之後沒有遇見陽光，不過主峰連往南峰與東峰的山脊，還是有層薄雪，像是被粉撲上了淡淡春妝，煞是好看，只是零下低溫與冷風凍得我直打哆嗦，連相機都拿不穩，只能隨意拍幾張留念了。

「也不因一個人孤獨的走路，路更蜿蜒」林徽因在她的詩裡這麼說(參見註3)，玉山登頂之路有11公里這麼長，即使是一個人步行在這早春的玉山裡，看著高山裡的每一個細節隨著夾帶陽光的春雨漸次甦醒，大自然的時節變化和隱藏其中的力量還是讓我嘖嘖稱奇、深深感動，行走其間是不會感覺到孤單寂寥的。走過看似安靜的鐵杉林或是大峭壁，依稀都還能聽見的輕聲鳥鳴，要不仔細瞧瞧前頭的落葉堆或矮樹叢裡，也偶爾能發現兩三隻金翼白眉輕巧地覓食，連圓柏和杜鵑都攀不上的主峰，也讓我看見了成對的岩鷚活潑而好奇地繞著登山客打轉。有趣的是，這回跟的登山團，還暗藏了幸福的秘密--在全隊都登頂後，隊裡的一對山友上演了求婚成功的戲碼，讓大家都一起感動又開心地拍手，為他們獻上祝福，這可是我們獨有卻又共享的四月天。

不過，滿心期待的玉山日出彩霞還是沒有出現，但至少眼見了盼望許久的從粉色花苞裡初綻又透著暖色金陽的白色杜鵑，這真是我心裡夢想的春日美景之一，而且也體驗了高貴的排雲山莊、如新的山屋單人床位，也嚐了拿在手裡還冒著熱煙的主廚特調照燒豬排晚餐，所以這次在玉山的春日小旅行還是意外多多、收穫滿滿。走回塔塔加鞍部的路上，步道邊坡盛開的高山杜鵑向我微笑著說再見，只是偶爾接過春雨後輕搖墜下的花瓣，手掌上玉白色的花朵依舊美麗而純潔，這可是玉山留給我的暗語嗎? 是要如何解開呢?「什麼時候再能有那一片靜--溶溶在春風中立著，面對著山，面對著小河流」(參見註4)，不如改日讓我在回想起這春日裡的幽靜山林時，再好好的琢磨想想吧! 

僅以此拙文向秀滿姐與兩位嚮導獻上感謝，能見到春天玉山裡美美的一切都是他們的熱心和幫忙。

註1：原文參註如下
http://www.epochtimes.com/b5/1/9/13/c5785.htm

註2：原文參註如下
http://www.epochtimes.com/b5/1/9/25/c6227.htm

註3：原文參註如下
http://www.99csw.com/book/2288/68631.htm

註4：原文參註如下
http://www.99csw.com/book/2288/6862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