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真理與智慧的生命樹: 百岳基礎訓練進階課程

就在原來計畫的奇萊南華被取消之際，感謝主居然讓我能成功湊團單攻志佳陽，並且又賜下好天氣。雖然到志佳陽一遊並非主要目的，但卻又是一堂紮實的百岳訓練課程，可用句英文諺語”Slow and Steady Wins the Race”作為學習心得。

在雪東線開通之前，從環山部落溯司界蘭溪經志佳陽是登頂雪山的主要路徑，從希瑪民宿過吊橋後的第一個指標就是指向雪山，似乎是要提醒這一段登山的歷史。自此出發，沿著司界蘭溪狹長的溪谷而行，直到 3.1公里處登山口，順著雪山向東南延伸的稜脈一路往上，就能遇見海拔 3,345公尺的志佳陽。由於這個單攻的行程要在1日內完成，又要避免遇上午後陣雨或濃霧，因此是在午夜2時出發。出了民宿大門一抬頭，就是清朗無雲的夜空、皎白的滿月和閃爍的星星，像是為我們獻上順利完登的祝福。

這還是我在高山上第一個碰到的滿月呢，這月色多麼美，輕輕盈盈地充滿整個溪谷，溪流的浪花和岸邊的石塊都反射出銀白色的光芒，遠方青黑的山頭在熟睡，谷底中一畦畦的高麗菜也正好眠，就像是一暝大一吋的寶寶一樣。詩人鄭愁予在【浪子麻沁】一詩中，也是用司界蘭溪來破題，開頭的前兩段是這麼寫的：
     雪溶後花香流過司介欄溪的森林
     沿著長長的狹谷成團的白雲壅著
     獵人結伴攀向司馬達克去
     採菇者領著赤足的婦女
     在高寒的賽蘭酒起一叢篝火
     修好所有的籬結新的筏
     起得早早的小姑娘在水邊洗日頭
     少年的泰耶魯唱出冬藏的歌
     卻不見了那著人議論的
     那浪子麻沁

想像中這雪融花香的司界蘭溪是多讓人神往呢，那溪旁帶刀的獵人、採菇的婦女、出浴的少女與歌唱的少年則告訴我們過去環山部落的生活情景，只可惜都隨著溪水一同東去，沒入歷史的洪流中，現在的司界蘭溪也不再飄著花香，而是菜香和果香，猜想現在環山部落的村民面對現代化和經濟發展，應該也不若浪子麻沁的迷惘與失落了吧?!

這一路陡上的過程，覺得最陡的地方大約是從登山口處到 4公里這一段，還有過了賽良久營地後到 6.9公里往馬武霸山的岔路的那一段。也許真應該慶幸是摸黑出發，看不出一開頭這段路有多陡，不然也許可能就直接和隊友說我在山下閑晃著等你們吧。出發前看了不少部落格分享文章，說到這一段路 4.7公里爬升 1,600公尺，約莫是仰角60度傾斜度，一直很納悶那到底是什麼感覺，現在想起來，應該可以說就是把鞋子直接往上掰成60度斜角來走路就是最直接的感受了，在起頭這 1公里路上，完全沒有任何一段略緩的坡可以作為調整和喘息的空間，接連不斷的S型急升坡迎面而來，雖然是鋪滿松針的泥土路，但卻無法享受步行其上的舒適，肌肉只能一直維持在繃緊的狀態，所以真是非常辛苦，只得苦苦撐到 4公里後，坡度才略為下降，此時嚮導讓大家休息喘口氣，再向下個休息地賽良久前進。在第二段路程中，天也慢慢的亮了，大約是過了 5公里處後，透進林間的晨光，讓我們慢慢看清森林外的對面是中央尖，然而此時卻因為體力持續消耗，半夜起來吃的兩碗麵都被消化使用完畢，肚子居然咕咕地叫了起來，直到在賽良久營地休息時才趕快吃些肉乾補充體力，賽良久真是個很美的營地，周圍美麗的林相真是賞心悅目。

再繼續和這陡峭的登頂之路奮鬥吧! 已經完成了約3/4，可別放棄呀! 就在樹林間努力爬坡之際，離頂峰周圍的草坡也越來越近了， 6.9公里的叉路是第三個休息站，在這裡視野就開闊了起來，坐在草坡上讓陽光溫暖一下汗流如雨下的身體，環顧四週盡是百岳名山，從最左邊往右看，現在可以認得的有聳立在峽谷間的甘藷山、尖頂有草坡的鈴鳴、像握拳時指關節凹凸般的筆架連峰和畢祿，然後是合歡北峰和奇萊主北，最右邊則是大小劍山的延伸，剛剛路上看得見的小劍山和油婆蘭暫時又被遮住了。

休息後就再往瓢簞山屋的方向前進，在這段路上碰到一個獨行的山友，他是從雪山下來，在瓢簞山屋夜宿後再下志佳陽，想必在瓢簞山屋看日出應該也是件美事，只是看他一人重裝獨行，真是勇敢，而他也很熱情地鼓勵我們繼續往前，只不過沒想到的是，賽良久到 6.9公里叉路這一段陡路消耗我太多體力，從 6.9公里往上到瓢簞山屋這一段路的坡度又是明顯緩和，不過已無樹林遮去逐漸熱起來的日頭，所以就開始感到有些體力不支，只是走到瓢簞池前瞅到後頭的大山岩壁，還以為是雪山，就振奮了起來，但後來才知道其實那是大劍山啦。標著 7.2公里的瓢簞山屋其實已經和終點站志佳陽基點 7.8公里非常接近，剩餘的這 6百公尺是繞上瓢簞山屋旁的假山頭後，再往基點上攻，即便是緩上，但我卻走的非常力不從心，雖然不覺得喘，可是大腿前端四頭肌感覺使不上力，步步艱難而緩慢，腦袋昏花什麼都不能想，也不敢再望向前方的坡路，只能憑著意志力低頭前行，努力撐下去，心裡也不斷禱告，一方面為志佳陽的成行和好天氣感謝，另一方面也求主賜下力量，讓我能撐到最後一刻。

終於到了! 標高3,289的基點終於走到了! 基點附近這一大片的草坡真是鼓舞人心呀!! 大家開心的席地而坐，來場百岳頂峰上的草地野餐吧!!由於志佳陽就在雪山東峰的附近，因此景觀有些類似，往東北方看去是一前一後、平行線似地武陵四秀與雪山東向延伸的脈稜，東方則是向南延伸而去中央山脈，西南方的視野則能把大小劍山、油婆蘭與延伸的山稜一網打盡，而這個方向的景觀則是在雪山東峰所無法欣賞的。

志佳陽基點觀大小劍，其實到志佳陽最高點(8.2~ 8.3公里之間)也有個大小劍觀景台，只是午餐後再過去時，騰升的薄霧已遮去大劍山的頂峰，甚是可惜。

從志佳陽看谷底的環山部落，看了這一早奮鬥爬進的過程，覺得自己真是瘋了。另外這次因為行程時間安排的關係，並沒有機會找到從環山部落遠望志佳陽的地方，又是個可惜。

這是上次從雪山東峰上看志佳陽的照片，這次登志佳陽的路線應該是在背面，所以看不到，從左邊看來那個略呈倒三角形草坡，往右的斜坡上可能約略是瓢單山屋的位置，再往右過去一點點有個三角形的山頭，猜測應該就是志佳陽最高點的位置。

謝謝嚮導把民宿老闆送我們吃的水梨背上來，每次走的很累的時候，實在什麼都沒辦法吃，勉強吞些肉乾後就吃不下麵包了，還好有這甜美多汁的水梨幫忙補充體力，帶來的黑糖熱薑茶也撫慰了我疲憊的身體。

再來就要說說拜訪志佳陽的真正目的了，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再見雪山才是此行最最重要之事。自從7月初雪山主東行以後，還是常常思念雪山，雖然其他百岳也仍然在繼續研究，莊嚴秀麗的山岳也不在少數，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有別的山能奪去雪山在我心中的地位。據傳泰雅族人是以「Sekoon」稱呼雪山，是因為看見雪山南面的崩裂岩壁與縱斷裂溝，因此用「Sekoon」，意即「岩壁的裂溝」，來為這座高山命名。雪山南壁從中橫公路上即能遠望，在志佳陽則能看見雪山這強健又佈滿肌理的頸背與肩膀，再借用鄭愁予的【雪山莊】的起頭詩文：
        萬呎的高牆築成別世的露臺
        落葉以體溫苔化了入土的榱樑
        喬木停停間植的莊稼白如秋雲
        那即是秋雲女校書般瓢逸地撫過
        群山慵慵悄悄

雖然鹿野忠雄曾經待過的雪山莊現已傾圮，但眼前這雪山連峰確實如同萬呎高牆般留存至今，的確是看了實景，更能略加體會詩人的心思呀! 在【雪山莊】接下來的段落中有幾句也頗值得推敲：
        夜寒如星子冷漠的語言
        說出遠年震栗的感覺
        對於濡濕的四肢
        篝火像考古的老人
        一如我們的疲憊被意義之神審訊
        其不知虛無也成化石在我們這一紀
        在雪埋的熱帶我們的心也是星子
        在冷漠的相對中留存

「為什麼要爬山?」「為什麼要爬山?」不少山友回想自己登山的瘋狂行徑，以及與山揮汗如雨般搏鬥的歷程，不免都會想到這個問題，但是理想與熱情通常都是答案之一吧?! 而沒有了這兩項因素，又有什麼能成為山友們完成百岳的推力呢? 雖然志不在完成百岳，但是想完成雪山周圍路線的目標是有的，望著莊嚴陡峭的雪山南壁，如要瞻仰那攝魄人心的峻岩與壁上深深刻劃的石槽，得再往前過了雪山莊遺跡才行，可惜我現在還沒那個能耐能夠挨近，一睹它們的氣勢，但我會努力加油的。不過，現在能夠站在這裡從不同的角度仰慕雪山，更多的辛苦都值得，即使因為得趕下山而不能久留，即使因為烏雲開始在雪山主峰上攏集而無法拍到完美的照片，但眼前所見都已經讓我大大的滿足，足以讓我又帶著美好的回憶下山。

因為沒有廣角鏡頭，沒辦法雪山主稜左右兩肩都同時入鏡，上面那張是右肩膀，想像一下後面就是開闊的圈谷、美麗的黑森林、還有可愛的三六九山屋；這張是左肩膀，猜想最左邊那個三角形的突起是北稜角吧?? 主峰和北稜角的那個碎石坡被樹擋住了就看不見。能看見這些也要感謝這次嚮導的幫忙，其實這團是沒有要走到最高點的，但在和嚮導央求之下，才幫了我這個大忙，美夢成真之際也甚是銘感五內。

下志佳陽又是另一項挑戰。昨天的午後陣雨讓步道上的泥土在清晨之時仍有些溼氣，但短短一個艷陽上午，就把這微濕的表土和松針給烤乾了，雖然乾土乾松針降低了下陡坡時滑倒的機會，但是持續陡下仍然是不容易。下坡時嚮導採取在賽良久和 4.3公里處小營地作為休息地的策略，就在行進之時，一方面坡陡，一方面走的太快，過了賽良久之後，兩個腳姆指就開始隱隱作痛，到了 4.3公里處的小營地，一坐下休息簡直就不想再站起來了，看著頂上的藍天白雲，和層層疊疊的林葉，多希望今天就到此打住呀，無奈只得繼續下行，最後這一段陡坡走得真是痛苦，不僅是又回到那嚴厲無情的最陡路段，還有越發痛苦的腳趾，最糟糕的是，在連續上坡又連續下坡後，我的大腿真的沒力了，連簡單的拉繩路段，有明顯又乾燥的踏點都能滑倒，真是痛苦極了，雖然很想停下來休息，但是想到我多休息一分鐘，山頂上逐漸擴散開來的烏雲就讓我覺得隊友就得多冒一分鐘的風險，所以只好咬牙拼命苦撐，也真是感謝主呀，死命活拖地終於拼到3.2公里處，那要命的陡坡才了結，雖然坡度稍緩，但這登山口前的100公尺卻仍是舉步維艱，差點就想用滾的下去，最後那段回到希瑪民宿的路也仍然是痛苦不堪，稍微有些上下坡，都覺得腳趾頭快炸開了，大腿肌快被撕裂了，但我—總—算—是—走—完—到—終—點—了— !

回到希瑪民宿，一放下背包就趕快脫下登山鞋，還好腳趾沒有烏青，就套著涼鞋讓它們鬆口氣吧! 又感謝嚮導讓我啃完剩下的最後一個水梨，他還為我們準備了冰涼的愛玉湯和西瓜，那我就不客氣啦，連吞了三碗愛玉，解解身體的渴，又冰又酸的愛玉實在是痛快，就請親愛的腸胃原諒我這樣放肆地虐待它們吧，今天實在是辛苦極了。雖然單攻大山的行程實在很苦，但這也是對體力和意志力的磨鍊與訓練，告訴我千萬不能停止進步，要繼續增強體能，才能踏上更具挑戰性的道路；另外，也很謝謝嚮導在這過程中教我兩項極有價值的功課，就在走完3.1公里到4公里這段路後，大家在4.1公里處休息時，我因為後腳跟的筋不斷拉扯而感到酸痛，很怕走不下去，所以只好問嚮導是否有比較好的前進方式，於是他就教我如何走「休息步」，經過實際的體會與練習，感覺就是在身體移動的時候，不要把重心維持在一個位置，而是將重心交換在左右腳，也就是說，前進的時候，重心是集中在地上的那隻腳，抬起來往前的那隻腳就得到休息的機會，如此一邊前行，一邊交換重心，也能讓雙腳同時獲得短暫的喘息機會，果然這讓我在第二段6~6.9公里的陡坡時，雖然仍是爬的辛苦，但是後腳筋也不再有被強力拉扯的感覺。第二項功課是面對像志佳陽這樣的連續陡坡，小步而且有節奏的前進，是最好的方法，而當我碰到走到7.2~7.8公里那樣虛弱的狀況，降低前進的速度是唯一的方法，當然，最基本的還是要有充足的體能，才能持續恆久的穩步前行。另外，雖然在下山前確實綁緊登山鞋，而且途中休息時也再重新調整一次，不過仍然發生腳大姆指疼痛的情形，推測也許是因為真的坡度太陡，以及持續長時間下坡的緣故，然而在這次下坡的過程中，我都是用側邊的方式下山，並且兩側互換，雖然這樣的結果變成我大腿內側靠近膝蓋的肌肉較為酸痛，不過我的小腿肌肉卻沒有僵硬，減少了長蘿蔔的機會，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註：
在到達環山部落之前，好心的嚮導還帶我們去宜蘭的望龍碑一遊，雖然是陰天，但微風徐徐，繞湖一周也頗為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