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25日 星期四

2012秋季林鴻信教授神學講座心得筆記(三):向前眺「望」不息

加爾文說:「希望無非是期待那為信心所認為是神所真實應許的事,因為信心是希望的基礎,希望則支持信心,信心和希望彼此有這種密切的關係,所以聖經經常把二者當作同一名詞應用,不加區別。」林教授在課堂的開頭,先解釋信心與盼望的關係,他說有信心是因為有盼望的緣故,而有盼望則是信心的表現,所以兩者其實是互為表裡的。羅馬書4章18節所說的「在無可指望的時候,因信仍有指望」,說明了族長亞伯拉罕的人生態度,羅馬書接著說:「他的信心還是不軟弱;並且仰望 神的應許,總沒有因不信心裡起疑惑,反倒因信心裡得堅固,將榮耀歸給 神,且滿心相信 神所應許的必能做成。所以,這就算為他的義。」確實人如果沒有經過考驗,不會知道自己的信心有多軟弱,因此逆境是信心成長所必要的,也只有在生命困頓之處,才能體會神的恩典與對神的信心能發揮多大的力量,所以加爾文在哥林多後書的注釋中提到:「雨水降落在低窪的山谷使其肥沃,尖聳的山峰卻乾旱枯竭,人若想得到上帝的恩典—天上的雨水,他必須先成為山谷。」


究竟人對於自己的人生是有怎樣的盼望,而這樣的盼望又怎麼影響人的人生呢? 在課堂所讀的內容中,加爾文倒是有些很有趣的觀察,他說:「人生如泡影,不僅博學的人明白這個道理,即一般流俗的人也都知道,且知道這樣的認識是有價值的,所以他們當中有許多形容此事的格言。可是沒有其他的事比這事更被忽視,和更容易被遺忘的。我們計劃一切的事,彷彿我們將在世間為自己建立一種不朽的生命。如果我們看見送葬的行列,或者在墳場中行走,當死亡的印象呈現在眼前時,我們對現世生活的空虛就會產生一種哲學意味的領悟,然而這樣的事也不常有,因為我們往往視而不見,不受影響的。我們的哲學往往是瞬息即逝,毫無影蹤,正如戲院中的喝彩。我們不但忘記了死亡,也忘記了必死的事實,好像從來不曾聽到過,而且沉醉於塵世的永生中。」換句話說,常常是在假裝沒看見人總是要面對死亡,而且不知何時會發生,同時假設還是明天可以照樣過生活的情形下,我們就做各樣的計畫,用過去的經驗預測未來,試圖控制自己的人生按照自己的期望來走,就好像路加福音12章那個在耶穌比喻裡面的財主一樣,這田產豐富的財主想說:「我的出產沒有地方收藏,怎麼辦呢?我要這麼辦:要把我的倉房拆了,另蓋更大的,在那裡好收藏我一切的糧食和財物,然後要對我的靈魂說:靈魂哪,你有許多財物積存,可作多年的費用,只管安安逸逸地吃喝快樂吧!」但往往這樣的控制是有意外的,偏偏人生就不是按著自我想像的藍圖走,因此我們就失望,或不知有什麼是真正可以期盼的。

不過真的是感謝主啊,因為祂是信實的,祂的應許從不落空,仰望主的是不會失望的。舊約和新約的故事不斷地重複上帝應許、盼望到實現的過程。從出埃及到進迦南美地,從被擄到歸回,從應許的彌賽亞到復活的主耶穌,都是這樣的進程,主說祂必再來,當祂再來之時那應許的新天新地就要實現了,因此林教授說,基督教信仰的本質是,神一直應許而人則不斷盼望,盼望與應許之間不斷地互動,主禱文的前三個「願」,就是明白指出基督徒的盼望是建立在神的國度與應許上,這三個願是「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也許主再來的盼望對一些人來說有些遙遠,但是這不是神唯一的應許,就如神與祂兒女同在的應許是在現今的時時刻刻都存在而且一直都是成就的,在約翰福音16章33節,耶穌說:「我將這些事告訴你們,是要叫你們在我裡面有平安。在世上,你們有苦難;但你們可以放心,我已經勝了世界。」所以保羅也在羅馬書15章13節這樣勸勉信徒:「但願使人有盼望的 神,因信將諸般的喜樂、平安充滿你們的心,使你們藉著聖靈的能力大有盼望!」

那麼所謂的「盼望」和「預測」又有什麼不同呢? 林教授認為,「盼望」的思考方式是「由未來及於現在」,「預測」則是「由現在及於未來」,因此前者容許「驚訝」的空間,後者則是一種「控制」。不過充滿「驚訝」的未來,對很多人來說可能是太不可靠了,那種無法掌控的感覺實在是有點空虛和不踏實,不是嗎? 但是如果只看自己,在人的有限來說,的確是有些可怕,不過如果是仰望在全知全能的神裡面,那就不一樣了,希伯來書11章1節說:「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之事的確據。」林教授解釋說,盼望是建立在從神而來的未來應許,並非建立在人世間過去的經驗,因此盼望並非預測,更不是人可以計算的,而是交託在神的手中,凡是活在盼望中的人,雖然會受苦,卻預備迎接驚喜,基於創造者與被創造者之間的差距,人對神應許的盼望必定帶來「驚喜」,這正是德國神學家莫特曼所說的「和神一起進行冒險之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盼望」就是放手,不要再拉著神告訴祂什麼是應該做的事,就讓能測度萬事的神做祂所計畫的事吧,希伯來書不是說了嗎? 相信神的人既然是存了永生的盼望,那他們就是「承認自己在世上是客旅,是寄居的。」在現世上所發生的事情,不過是這往永生的旅程上的點滴,相對於永恆的未來,這些上上下下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他們所要做的就是在這些上上下下之間去經歷神的同在與恩典,因此何不就用如孩童般的心眼來仰望神、信靠神呢? 雖然未來仍就是未定之數,但不論神如何安排,我們必定能從祂那裡收到生命的禮物,其中必定有祂明顯或隱藏的美意,而這就是「驚喜」的來源了。

德國神學家莫特曼(Moltmann),同時也是林教授的老師,以盼望的觀點來定義基督教信仰說:「基督教是一種信仰共同體,而這信仰團體的根基是耶穌基督的復活,據此根基盼望神的國,而且這一群人的生或受此期盼所決定。」莫特曼在全球騷動不安、尋找出路與盼望的60年代出版著作《盼望神學》,從盼望的角度詮釋基督教信仰,認為神是在我們面前的,神的應許是盼望的緣由,主張人應當與神一同盼望,走向神的未來。莫特曼是於1926年4月出生於德國漢堡,1943年被征召入伍,進入漢堡高砲部隊。在「莫特曼的心靈世界」一書中的訪問稿中,參戰的經驗扭轉了莫特曼的人生,使他與神相遇,並在他充滿苦難的前半生,有了不同的體會,他自己是這麼回憶的:「1939年7月數千架盟軍的飛機將整個漢堡市摧毀,當時有四萬多人被炸死,我們的營部被摧毀了,站在我身旁的伙伴被炸死了。我不曉得為何得以倖存,可是我在那一天晚上向神呼喊,這是我生平的第一次。直到今天為止,我一直想,為何我得以倖存? 為何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被炸死? 這是我生命中的重大問題。1944年8月英軍空降Einhof及Arnheim,我們被急速征召到Arnheim,與英軍進行戰鬥,當時我又經歷到兩次的死裡逃生,我根本沒料到我得以在戰爭中倖存。1945年2月,我成了英軍的戰俘,英軍對我們很友善,不過在當年秋天,當英軍將奧斯維辛和Bergbesen集中營的照片掛在戰俘營中,我目睹到這些怵目驚心的照片後,以往我從哥德、尼采等人的詩中構築的祖國形象便完全粉碎殆盡,我根本不想回到德國。後來有位美國士官發聖經給戰俘,我隨手拿了一本,然後開始閱讀。我最先讀到詩篇第139篇。由於我內心世界已經破碎,因此我開始追求可以承載我們的存在的知識和真理,我求問:神在哪裡?我為何得以倖存? 後來我讀到馬可福音,耶穌在十字架上的呼喊—我的神,我的神,為何離棄我? —我真正覺得被神拋棄,然後我忽然明白了,有一位真正了解我的,有一位在我身邊。這段經文使我的內心平靜了不少,儘管當時的情況極為艱難,我卻得以重建我的內心世界。」

「我看到一個青年戰爭囚犯被拘禁在英國集中營。雖然戰爭早已結束,他的視野卻仍是帶倒刺的鐵絲網,他的路徑是貼著帶刺的鐵絲網的邊緣形成的原形彎曲路徑。自由存於遠方—遠在人們生活與歡笑的地方以外…從外表上看,集中營還是可以忍受的。但在帶刺的鐵絲網上,盼望把自己擦破了。沒有盼望,人便不能存活。我看到集中營的人失去了盼望,他們躺下、生病、死亡。當求生的盼望有氣無力地掙扎時,難以平復的憂傷又乘虛而入。但另一方面,盼望又引起躁動,使人焦灼不安。人不再滿足於他的處境,不再滿足於事物現狀。每一件小事都成了一座監獄。人活著只是為了被送回國,這是他夢想的全部。人們變得鬱鬱寡歡、心急如焚,常常是憤世嫉俗,沒有盼望,人便不能生活,甚至不能倖存。然而,這種盼望也成了對囚犯的折磨。當囚犯很快放棄返家的盼望時,他便經歷了內心的皈依。而在他的企盼中,他重新發現了深刻的沒有盼望的盼望。盼望使他可以自由地承受鐵絲網並面對帶刺的鐵絲網放聲大笑,在他的難友中看到人類。他欣賞他們的陪伴,他同他們的共處是幸福的(即使在受苦中)。」

「1948年回到祖國,滿懷建立一個新的更人道的德國,建立一個更自由的、給人帶來解放的基督教會的希冀,成了一名年輕的神學生…我們這一代中的倖存者從醫院、從戰俘集中營來到報告廳,內心破碎,滿身是戰爭烙印…戰後,從政治上來說,我們是反對恢復事物的原來狀態的。就教會而言,我們轉向革新運動。當我在一個小教區當牧師時,我經歷了復舊與從真正的本源產生的更新之間鬥爭的困難。那時,復舊意味著否認或抹殺對德國的恐怖的往昔回憶,也意味著否認教會曾同野獸的統治相協調、適應的歷史。更新則意味著承認我們有罪,意味著從赦罪中產生出新的盼望。」莫特曼於1948-1952在哥廷根大學攻讀神學,並取得博士學位,其後在1960時受到布洛赫「盼望的原理」一書的啟發,後續在1964出版「盼望的神學」。莫特曼反對希臘哲學所看見的神是絕對的、對苦難無感的、不動的、統一的、自給自足的、因此祂也是無動於衷的神,他認為:「我越經歷抽象化的神摧毀生命,我越能了解舊約聖經中描述的神的激情與苦痛,這激情與苦痛撕裂神的心。神與以色列一同受苦,祂和祂的百姓一同四散流離,一同進入集中營,一同進入毒氣室。…人在神的愛、神的苦痛以及神的喜悅中認識自己。他愈了解神的經歷,神受難的奧秘就越深刻地向他啟示。那麼他就會將世界史體認為神受難的歷史。神深刻地啟示在那一瞬間,苦難總是伴隨在側,埃及被囚者的吶喊、耶穌在十架上的呼喊、所有受造之物嘆息勞苦。如果人能察覺到神的愛中無盡的激情,那麼他就能夠理解三位一體的神的奧秘。神和我們同受苦難—神因我們受苦難—神為我們受苦難。」


把盼望建立在神及祂的應許上,不僅對個人的人生造成影響,也可能會影響到他人的人生。林教授先用大家所熟悉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來做個轉換,如果是把瓜和豆是建立在有盼望的假設上時,那就變成是「為得瓜而種瓜,為得豆而種豆」,把範圍再擴大一點,「前人種樹,後人乘涼」按照相同的邏輯就變成「前人盼望後人乘涼而種樹,以致後人得以在樹下乘涼」,林教授說把這句話用在傳福音的事情上,基督徒所傳的就不只是宗教信仰的傳承,而是試圖要建立長久的文化價值傳承,讓有神觀點存在、被神影響的價值觀能夠深植人心,成為生活的一部份。中國的神學家趙紫宸說:「文明是外在的,而文化是內在的,殊不知文明可借,文化不可借;猶之人可以換衣服,不可以改本性;可以一時穿上簇新的衣服,決不能一時改變了遺傳習慣。」這是值得在尚待福音廣傳的地方的基督徒深入思考的,林教授指出,我們既有所樹蔭之承襲,亦當尋找如何植樹造福未來的人,因此這植樹、種樹之間就反映出盼望的格局了,教會追求的不應該只是基督徒數量的變多,而是要追求當地文化與價值上的改變和延續,讓有神的生命能夠在地紮根、成長,在神的澆灌下,結出更多永恆生命的果。


參考書目:
1. 莫特曼神學,林鴻信著,台北禮記出版社
2. 莫特曼的心靈世界,曾念粵編,台北雅歌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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